前不久，跟一位教授谈及农村环保，聊到乡下的老屋。

    教授说：“二、三十年前的乡村，老屋的地面、墙面是没有任何铺设的。不像现在，清一色的涂料地板砖，搞得比城里还现代。一些农村看起来洋气了，卫生却不容乐观。举个很浅显的例子，现在的农家堂屋，见不到鸡鸭了，因为它们的粪便很显眼，易滋生蚊虫。还有排水沟，稍积一点垃圾或污水，就闹异味。这都是现代装修材料，阻隔了农家的地气。当年的‘纯泥地板’，有一个看不见的发酵功能，像家禽粪便、生活垃圾之类，直接在泥土里被吸收分解了。”

    教授一番话，让我的情思重回童年乡下。那时的堂屋，鸡鸭成群，包括小猫小狗，是院内备受关注的宠物。连孵蛋的鸡窝，多设在堂屋。收获的粮食，成堆成筐地积在屋中央的谷仓里，再埋进地窖，或者酿成酒，制成可口的酝子菜。乡亲们用这些最原始的办法，让接地气的粮食，得以长时间的保鲜。于村里人而言，更多的地气，来自稻草。有一阵子，父亲患上失眠，后回到老屋的稻草床睡上一阵，困扰多时的失眠症居然无药自愈。

    春天里，爷爷劳作归来，赤脚上的田泥，赋予老屋地面新鲜内涵。老屋的地气，甚至感染到房梁，辛勤的燕子，衔来新土筑巢。奶奶则将成捆的木柴，堆砌在灶房，每当饮烟起，和着噼叭作响的音乐，浓郁的树叶气息，和着熟悉的饭菜香，发出对亲人们的特殊召唤。包括鸡鸭猫狗们，纷纷伸长脖子，朝家的方向回望。农家人用餐的时候，鸡鸭猫狗们规矩地在桌下守候，只消哪个方位掉下饭粒或者碎骨，准会第一时间清理。它们分工明确，互不干涉，偶有打闹，亦是点到即止，权当为主人助兴。大多数时候，地面卫生不用管理，即使积了禽便，只消稍作清扫，堆进菜园，便是上好肥料。人禽共住数十年，泥地面非但不显脏，还始终保持一种原生态的清新。

    老屋排水沟沿，多用青石板铺着，薄薄的苔藓，为它们镀一层天然绿漆。绿漆后面，生长着蚂蚁蚯吲，以及那些不知名的微生物。它们，构成老屋一条完整的食物链，也是一根生态链。组合成人与自然，一曲完整和谐的交响。

    农家人回家，总喜欢光着脚，尽情接收怡人的地气。他们对环境的包容性，总比城里人强。泥土堆里长大的孩子，忠诚质朴，不像城里人那样讲究，那样工于心计，那是因为老屋的地气，还原了他们生活的本真。

    有专家感言，乡村文化是最丰厚、最人性的文化；现代文明的终极发展，是人们在对绿色自然的向往中，恢复对乡村的回归。我相信会有一天，那些逐渐被遗忘的老屋，以及远离地气的人们，会迎着更美好的向往，在又一个春天里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