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童/文

动物园里，小姑娘的脸上长满了雀斑。孩子们排着队等待本地的一位画家在他们脸上画上动物图案。

“你脸上那么多雀斑，都没地方画画了。”一个排在后面的小男孩恶作剧地大声对小女孩说。小女孩听了这话，窘得低下了头。她的奶奶蹲下来，温柔地对她说：“亲爱的，我爱你的雀斑。”“可是，我不喜欢。”小女孩难过地说。“嗯，真的，当我还是小女孩的时候，特别想要长雀斑，”奶奶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拂过女孩的脸颊，“雀斑是美丽的象征！”听到这话，小女孩抬起头：“真的吗？”“当然是真的。”奶奶说，“为什么不是呢？你能说出一个比雀斑更美丽的东西吗？”小女孩用眼睛仔细打量老妇人的笑脸。“皱纹。”她轻轻地回答。

那个画面永远定格在我心中。当我们用爱的眼神打量别人时，我们不会看到瑕疵。我们看到的，是美丽。

昨晚临睡时我顺手拿起了在床头柜上一本放了很长时间的杂志随意翻看，不一会我的目光便定格在《比雀斑更美丽》的这一段文字上。“当我们用爱的眼神打量别人时，我们不会看到瑕疵。我们看到的，是美丽。”美国著名小说家马克?吐温这句话正反映了我所需要的一种心境，也许这就是给我最好的生日礼物，因为小姑娘的困扰我也有过，自从去年六月出水痘后，疯狂的水痘肆意地在我脸上游弋，随后在我白净的肌肤上留下深浅各一的痘疤，我一度窘迫不安，是女儿软软的话语甜甜的眼神让自己忘记那些丑恶的疤痕。我们的世界里是需要这种爱的眼神鼓励的。

12岁的江铃和14岁的小丽都是庙里的人。江铃是个弃婴，出生不久就被庙里的江道姑捡到收养；小丽是穷人家的孩子，六岁被父母送到庙里做了道姑，是江道姑的徒弟。江道姑把她们从河南带到浙江，江铃跟其他人家的孩子一样七岁上学，小丽七岁则一边学习道教一边替师傅和江铃做着各种杂活。我是在一次采风期间偶遇了江道姑，然后受其之托帮她在新修缮的道观里画了壁画，以及他们4月要与台湾道教协会交流时由内地这边请去的妈祖像和青龙白虎朱雀赤龟太极图后与她们成了朋友的。江铃和小丽都是容貌秀丽，聪明可爱的女孩，但是因为身处的环境和周围所接触的道家之人，她们无一不排斥着与道观外的人接触，反感别人叫她们小道姑什么，她们由此而自卑，甚至自闭。读书之余，江铃极少下山，她常常窝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像蜗牛受到惊吓躲入自己的壳一样，她甚至在庙外人面前都不肯叫江道姑为妈妈。天色不暗，却总喜欢开着一盏幽黄的小台灯，在灯下记录自己孤寂的思想，极其烦躁的时候便拿小丽出气，指使她干这个做那个；小丽，从小学习道经，没上过一天正规的学，认识的字不多。她可以理解父母因为家穷，要把她送到道观工作拿每个月400元的工资。每次拿到工资，自己留下25元，又拿25元孝敬师傅，其他的都托师傅寄到河南老家的父母以补贴家用。没有文化的小丽更羞于跟人交流，她在理解父母之余，也时常怨恨父母将其小小年纪送进道观，让她那么小就要给师傅及庙里的道姑道士打扫房间、洗衣服等等，挨打受骂是家常便饭。如果不送，她也可以像江铃一样去读书。小丽和江铃认为外界的人都是看不起她们的，都要嘲笑，总觉得自己很多余。同样，在我跟她们的最初的接触时，她们对我也充满了敌意，她们如排斥别人一样排斥着我。等后来慢慢熟悉了，我时常跟她们讲自己最喜欢的一句话“不论在何处，即使听不见海潮声。只要抬头一望，天空，就在那里。”每个人都需要一种爱的眼神来鼓励，她们也不例外。她们所在的那座山是小城里最美的一处风景地，假期里，我和一帮同学时常邀请她们去一些美丽的地方采风，然后她们会给我们送茶送饭，银铃般的笑声开始在山林间荡漾；也时常带她们下山，去接触庙外的人。

小城的人们最终是善良的。江铃的发髻、小丽的道姑装束，使他们从最初好奇的眼光、嘲弄、不敬的言语到之后的和善的目光、包容的言语、融洽的气氛，让两个小丫头最终有勇气抛却自卑感，开心而积极、活泼而大方地面对每个人与事。

我跟她们许多年未见了。只是听说后来江铃考上了河南的一所大学；小丽在年满十六岁后，到了杭州西湖边的一所庙里学习，再后来留在杭州某道观，做了一名主持。。然而我想，当她们回忆起曾经年少时这段往事，一定会为那些爱的眼神而心存美丽。